又一张签证

持有中国护照的一项好处是，虽然到处都不免签，但反过来也就意味着能有更多的机会收集各国发的花花绿绿的贴纸。就如同明信片和磁铁一样，算是出国旅游时可以收集的纪念品吧。算不得便宜就是了。

这不，今天 前天拿回了护照，里边已经贴上了一张新贴纸，有效期十年的美国 B1/B2 签证。

和我之前拿过的德国和英国签证相比，这张美国签证，嗯……只能说很“美式”。且不说形状就不只是呆板的圆角矩形（有一整条竖边外加一个角做了异形处理），光是尺寸就很符合“美国人什么东西都得弄成特大号”的刻板印象：几乎和护照本身一样大了，给我贴签证的工作人员只不过没把它使劲靠里贴，就已经有一个角直接从护照里伸了出来。色彩和风格则可谓花哨，一堆五颜六色的图形要素不说，还到处塞着大概是从他们宪法里随手薅出来的字词，简直跟什么弹幕影片截图一样。

话说怎么在这个不年不节的当口上拿美国签证呢？很简单，单纯是因为没料到这张签证能这么快就办下来。

缘起是今年春天，小姑娘跟我和老大哥说，明年四月初美国境内有场日全食，你们来看吧！我们竟也就答应了。小姑娘马上就预定了达拉斯的旅馆。然后我就简单查了一下信息，合计了一下：四月的日食，那么不晚于年初就得订好机票，那个时候最好就已经拿到签证了。虽说可以直接在慕尼黑的领事馆办理算是方便，但预约面审的等待时间说是一个月起跳，所以说一等就是两个多月恐怕也很有可能。所以最好秋天就开始签证申请，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这样一来，秋天再回国就不好安排，只能夏天回去了。本来还计划着趁着英国签证还没过期，初夏时去苏格兰看看来着呢，取消。不过家里夏天好热啊怕是难熬，不如问问那娘俩要不要去西藏避暑好了。于是就有了七月的那趟行程。看吧，明年美国的一场日食催生了今年的一趟西藏之旅，世间的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转眼夏天就到了尾声，秋分都过了。本懒虫也终于开始研究签证申请流程了。嗯，所以是填网上表格，然后预约预计一个多月之后的时间，然后护照要么寄回来、要么去和我家竟然在同一条街上的领取点自取。好，明白了，继续偷懒摆烂去。

十月三号，趁着德国放国庆假，在家没事，终于行动起来，去填了那长度惊人的 DS-160 表格。有些很独特的问题，比如过去五年用过那些社交媒体、过去五年去过哪些国家。而最后一步的背景审查问题则是废到可笑，且不说那些“你有没有参加恐怖组织”“你或你的家人有没有资助过恐怖活动”“你有没有在美国洗过钱”，甚至还有“你有没有发动或参加过种族灭绝”这种问题——有能力发动种族灭绝的家伙还会在这里填你这个在线签证申请表？我还跟小姑娘打趣说，老美还问我过去是不是要参加卖淫，我觉得如果他们提供机会的话，我尝试一下可能也不错。

填完表格上传照片，这才知道美国的证件照是正方形的。用他们政府提供的在线工具裁切压缩完毕，很容易就上传完毕了。签证材料说明里说过，只要在网上上传照片成功，面审的时候就不要带照片过来。好诶，省了洗照片的麻烦了。

面试预约是外包给第三方负责的，缴费什么的也都算顺利。说是只能用借记卡不能用信用卡，我试着用我的信用卡，照样付款成功了。终于能看到可选的日期了，最早的竟然十月下旬就可以。我点了几个日期，都是早上的时间段，就想多查看几个日子，看看有没有下午的时段。结果竟然就冒出来了个 Error 1015 You are being rate limited。什么鬼，我也没点几个日期看啊，你们也没说“查看日期的次数不能超过三”之类的啊？搜了一下，Reddit 上好多人都在骂这个……看有人说挂个 VPN 就能继续访问了，试了一下，果然。这下不敢再到处看了，赶紧预约了 26 号早上十点的。

明明美国是个整天有人在别人脑袋上开洞的国家，他们领馆的安保规定倒是龟毛到不行：易燃易爆品不能带，武器不能带，包括手机在内的电子设备也通通不能带。但我的 Deutschland Ticket 是存在手机里的呢，不带手机万一被查票被罚六十欧你给我出？所以还是把手机往小挎包里一塞，看天色不好，出门前也拿上了折叠伞。到了领事馆门前排队，配枪的保安人员沿着队伍确认每人的姓名和预约时间，还嘱咐各位把手机关机。好吧，关机就行的话也没太严嘛。进门之后要过和机场类似的安检，之后手机和折叠伞被收进了一个专门的红色小盒子里，写有盒子号码的一张塑封纸条给了我，办完事走的时候可以用这张条把手机和伞赎回来。小挎包倒是可以继续带着。

进了办理签证的房间，我看第一步去哪第二部去哪之类的都用标牌标得清楚，就径直走到第一步的接待窗口去了。窗口里的姑娘热情地问候了我一句，收了我的护照，看了一眼之后要我先到门口右手边的桌子那里贴条形码——我进门时那张桌子后边的工作人员正巧离开了一下。贴完还写着名字的条形码之后回到窗口，那姑娘扫完码，问我有没有碰巧带着张照片。虽然说法很委婉客气，但我在心里咯噔了一下，跟她说我在他们网站上看到说在网上上传成功了的话就不要带照片过来啊。她问了一下同事，敲了几下键盘，把护照还我，说请到右边继续排队。我问她那照片呢，她说她查了一下，的确是已经上传成功并且符合规定的。虚惊一场。

现在排的队伍就是在等着各个签证审理窗口叫人的了。我在等的时候，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工作人员会直接索要实体照片了：不少人都没上传成功甚至没上传，有些人甚至数码和实体照片两样都没有。有位先生在接待窗口和自助拍照棚之间来回了好几趟，拍出来的照片一直不合格没法用。窗口处的姑娘最后无奈，说你是不是拍照时身体往前凑了啊，只要坐正拍出来一般都没问题才对啊。这先生就又花了五块钱拍照，总算过关了。

也是在我排队的时候，跑进来了一个手里拿着美国护照、目测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跟门口贴条形码的工作人员扯起了皮。她说她想在德国常住所以需要签证，她在网上查到可以来这里办理，门外的保安也同意让她进来了。工作人员告诉她可是这里不负责给美国人办签证，但她还是想直接问直接负责签证的人，工作人员拗不过她，让她进来了。她转了一圈不知道该凑到哪个窗口，就去问收银窗口的人。收银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她，她的情况应该到德国自己的移民管理局申请德国的签证，应该去 Poccistraße 那边。这姑娘显然没明白，工作人员们商量了一下，把她安排到一个签证窗口那边好好咨询去了。这姑娘在那个窗口前堵了得有十分钟，终于拿着一张纸（上边可能写着德国签证信息或者外管局地址之类的？）走掉了。

我一边心里觉得好笑，想在哪国待着就去申请哪国的签证啊，跑到母国的领事馆来是能有什么用？不愧是以对牵扯到国外的事情一无所知而闻名的美国人，也太典型了吧哈哈哈。但与此同时，也有些不是滋味：这姑娘虽然对签证一无所知，但人家平常也不需要啊，想出国，拿着护照买张机票就能走了；合法合规地在德国玩了一阵时间，想在这里长住了才开始想签证的事。某强国的护照得等到哪辈子才能也这么好用啊。

轮到我了，走到叫人的窗口前，递过护照，被问了几个申请表里都已经回答过的问题（去哪里做什么，在德国多久了，目前是在做什么工作，又被要求解释了一下工作的大体内容）。一共也就是两三分钟的工夫，签证官就把我的护照放进了一整盒子护照里，告诉我说我的签证获批了，差不多一周后会收到通知取护照。

诶？哪有当场就告诉申请人结果的啊？并且只要再等一周？

还就真只等了整整一周，中间还隔了一个周末和一天的公众假期。十一月二号下午，收到了电子邮件，我的护照可以到 Garching 的这个这个地方自取，或者通知他们寄过来（需要交钱就是）。

……诶，Garching？不是骑个自行车五分钟就能到的地方么，怎么改地方了？

但毕竟 Garching 也不远，第二天我就电车转地铁，来回俩小时出头，把护照拿回来了。签证的签发日期是十月 27 号，交完护照的第二天。

因为已经老早就被告知签证获批了，在十月最后的周末已经和那俩商量好了行程、买好了横跨大西洋的两张机票。我们会先飞去旧金山和小姑娘碰头，在加利福尼亚玩几天，然后去达拉斯看日食，再去休斯顿看太空中心，最后去纽约瞅瞅再打道回府。本来的看日食之旅也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撑成了为期两周半、横跨美国东西海岸的长途旅行。已经提前在给自己的银行账户上香了。

和小姑娘一块初步规划去加州的行程时，我提到说除了几次日偏食，我在 2010 年年初时也已经见过日环食，这次再看到日全食的话，所有种类的日食我就都见过了。小姑娘说她在本科时也见过日环食。我让她好好回忆了一下大概的年月份，立马找到维基百科的“2010 年 1 月 15 日日食”页面看了一下日食带的地图，问她当时是不是在印度南边旅行。她说我的学校就是在印度最南边啊，我当时放完假刚回到学校没几天呢。我直接叫起来，说所以我们看到的日环食是同一场，太扯了吧！她也整个惊讶到完全不敢相信。

是啊，谁会相信这样的故事呢？十几年前的同一天里，相隔万里、素不相识的两个少男少女，会分别在印度炎热的南端和中国寒冷的东侧，先后看到月影把太阳遮成细细的圆圈。三年之后，这两个人会在遥远的德国西南角上成为同班同学，并从陌生人成为无话不谈的密友。再十年之后，这两个老友准备着一起去看日全食时，才偶然发现，原来2015 年春天在萨尔大学的校园里看到的那场日偏食，就已经不是他们俩共同看到的第一场日食了。

这世间的一切，果然的确是有关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