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aumhaus

昨天中午刚见到这间未来一年的住所的时候,心里充盈的不是喜悦,却是悲凉:住在离朋友们更近的地方的愿望的实现,不仅是用当初抽走生活里所有希望和归属感的找房换来的,不仅是用更高的住房成本换来的,还是用这间看起来狭小逼仄灰头土脸的小公寓换来的啊。

当初公寓管理员太太提供给了我两个选择,却放弃了和希腊大哥住同一栋楼的机会,怕如果那样的话会忍不住整天去扰他。房租是一样的,他的房间宽敞明亮。可能同样宽敞明亮的一间公寓当时在等着我啊。如今跑来和希腊姐姐当邻居,她的房间有这么小来着么?本来就不大的房间,可能是因为在走廊头上的缘故,房间还生生少了一角,说不定里边藏着各种线缆管材。

管理员太太在屋里清点已经有损坏的物品。椅子扶手已经磨损到脱线了。衣橱顶部裂了条小口子,一扇门上的把手眼看就要掉下来了。一张桌子上掉了块漆。地板看起来一片灰蒙蒙脏兮兮,公寓管理员说不是因为脏,是因为磨损太严重了。房子处在公寓楼的拐角处,窗外的景色,一半是在装饰性外墙框架之后的花园(架子上不知谁在人不能及的地方扔了一条鲜绿色的浴巾),另一半就是别的宿舍的窗户了。望出去,似乎也没比从地下室看出去好多少:在 Dudweiler 多少能从窗户里看到远处的蓝天绿树呢,这里只有一栋栋楼围起来的几棵低矮的树。大概市政厅的钟乐也传不到这里来吧。又不禁想起,同样是在二楼,从希腊大哥的窗户里甚至能看见教堂的尖塔呢。

管理员太太登记完毕,留了一份拷贝给我,说下周一下午会带领这几天搬过来的同学们介绍这栋公寓的设施,然后道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间狭小逼仄灰头土脸的小公寓里。这陌生又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地方,就是我的新家了是么。

无可奈何,手足无措,像是掉到了生活挖给我的又一间黑暗冰冷的地牢。

是我申请的没错啦,是我从两个选项里自己选的没错啦。只是,为什么我总是不能选到好的结果?

就这样,品尝到了又一种绝望。

晚上擦干净了家具和窗台。橡胶手套落在 Dudweiler 的住处忘了带过去,手被清洁剂咬得发痒。重新安排了一下家具摆设,似乎显得略微宽敞了些。

下午拿来了橡胶手套,买了拖把、水桶和刷子,认认真真地清洁地板。

拖把擦过,灰暗的地板明快了些。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用力刷。

在一声声的沙沙响里,在清洁剂那弥漫在整间屋子里的人造柠檬香精的气味里,地板一块又一块地显现出白净的色泽。虽然有些污渍实在难以去除,虽然等到晾干,地面呈现的是似乎很容易重新脏起来的一片亚光的模样,但已经比初见时的好太多。至少证明了,那让人看了就会情绪低沉的低沉颜色,的确只是脏兮兮的缘故而已。

而在摆家具、擦地板的时候,对这间算不上体面的小公寓的感情正悄然改变。

或许,是因为我在它身上投入了一片真心,想让它多少改观一下?它似乎的确少了些糟糕的模样,连温馨的感觉都渐渐显露出来。也或许,只是纯粹因为熟悉了这房间里的摆设?总之,渐渐像是一个会乐意久留于此的小家了。

德性,连床垫都没有,还得让我破费去买,你这凋敝的小公寓。

说起来,虽然不宽敞,但差不多也能应付得了招待三两个朋友了吧。好好布置一下,说不定也能挺漂亮。

朝花园的方向斜斜看过去,一棵灌木顶部的叶子正在变红,从上到下很漂亮的红绿渐变。今年秋天来得这么早,不用等太久,这些草木都会披上厚厚的雪吧。多少有些好景色呢。

总有一天,我会租到和你们两个的公寓那么好的住处,比我现在的小公寓更宽敞,窗户外有宽广美丽的景色,不管是教堂的尖塔,还是市区周围的树林。那会是一个十分舒适又美好的住处。你们可能会已经不和我在一起,但只要可能,请一定到我那里坐坐。

于是,我有了一个和住房有关的梦想,如今不能完全实现的一个。但,我希望现在能尽可能地去靠近它。我的新住所,就是开始的地方了。虽然不如你们的宽敞,窗外的景色也不如你们的漂亮,但我还是会尽力让它舒适又美好。等到开学,大家重新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有空,欢迎到我这里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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