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ry, Merry Christmas

在那些欢乐的日子里,有那么多好天气,有那么多热闹好玩的地方,有那么多约好一起出去玩的朋友们。时间过得太快,快到还没来得及静下心来把所见所想做个记录,那些缎带、玩偶、彩灯、蜡烛、松枝、圣诞金字塔、旋转木马和摩天轮搭起的缤纷世界就在一夜之间蒸发殆尽了,连一丝热红酒和烤香肠的气味都没有留下。

上周五的这个时候,大家还在一起喝啤酒聊天,我马上就会晕晕乎乎听他们的声音像是天边传来的了。上周五,还是去年圣诞节前的那个周五?甚至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和谁一起去喝过啤酒,只是在这浑浑噩噩中做了一个美好温暖的梦吧。

浑浑噩噩。在假期开始的这整整一周里,我被困在陌生国家陌生城市陌生村庄的这件陌生房屋里,过着恰能被这个四字词语描述的生活。七天的时间里,只出了两次门:一次去城里买了几件小礼物,一次是今天去重新开门的超市买鸡蛋、牛奶和蔬菜。能去哪呢?去空荡荡的街道上,看几天前还洋溢着节日的欢快气氛的地方如今只剩一片萧索?

朋友们绝大部分都在百里千里万里之外,或在合家团聚,或在享受旅行,或在准备期末考试、寒假和一个月后的新年,或还在被工作整到焦头烂额。还有两个同样留在这里的,他们在自己的公寓里也有不错的伙伴共度假期。本来一个朋友提议今晚可以碰头去城区逛逛,结果下午和室友去采购了一大堆吃的作为元旦储备,原计划就此泡汤。

是啊,已经整整一周,就只有我一个。

早我八个小时并且被岁末年终的大小事务缠住的国内各位,不好在网上遇见;没有或没多少时差的这帮老外,也在脸书上消失了。被现实世界隔绝的我,在网上寻来觅去,竟也是徒劳无功。

连在这个虚拟空间里,似乎也是就只有我一个。

细细想来,我这二十好几年的时间里,似乎从来没有被规模如此庞大的孤独包围过。哪怕是初到湖南时,哪怕是刚去帝都时,哪怕是去年小年时独自在帝都听远处的鞭炮噼啪作响时,哪怕是今年刚过来时目所能及处几乎全是陌生的老外们时,都没有过。初到新环境,至少会天天见到同一批人,很快熟悉起来;去年年底在帝都,还能每天早上睡眼惺忪地去见德语班的老师同学;今年过来不久感觉最孤独的时候,也只是被一门课每周一次的编程作业虐到凌晨也得不出结果时(不会 Java 不会 Python,只能用别人都不懂的 Perl 写,连个能帮忙的都没有是有多惨!那门课我已经决定暂时放弃掉明年再说了,先学学 Python 更要紧……跑题了)。然而这次,要被与世隔绝一整个星期还有找。

不行,再这么下去会垮掉,得反击,得突围,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我清晨睡觉、下午醒来,想在下半夜时抓住几只东八区早起的猎物。

23 号下午,出国以来第一次请出彩色铅笔,认真地画出一幅诙谐的画,只是为了给朋友一条诙谐的脸书状态一个别出心裁的回复。

24 号下午,把一份小小的礼物送给了房东先生,五分钟后得到了房东太太亲自送来的一袋小饼干和竟然听懂了的节日祝福。

26 号凌晨,趴在抠抠上,一边在尝试开导不甚顺心的同学,一边被同学尝试开导杂乱的心结。

27 号凌晨,莫名其妙在下半夜发奋图强,吃着打折的荔枝,听着古旧的小曲,搜罗着希腊字母的发音和用法,顺便翻了一下 Nokia Tune 的起源,花了六个小时把一门课整整一章的重点知识漂亮地整理到了满满当当四张打印纸上,还做了练习题。

27 号下午出门时打开信箱看了一眼,一封信,里边藏着我 19 欧买来的三个月有效的火车票打折卡。以及一张明信片,一张来自身处水深火热的美帝的同学寄来的漂亮明信片。

然而,被狗熊坐在屁股底下的小老鼠,不管怎么挣扎,都只有被压死的份。几抹改变不了整体基调的浅淡色彩,只是反过来凸显了底色的灰暗。在这片几乎整日阴沉的天空下,还是就只有我一个。

孤零零的一个。

我想念我的朋友们。分散在国内各地的,分散在国外各地的,曾经的,现在的,还想着我的,已忘了我的,所有的朋友们。

22 号晚上,在脸书上,看到了希腊大哥和家人在机场团聚的照片。刮掉胡子笑得开心的他,看起来比我还年轻好多。开心地点了个赞。

三天之后的 25 号晚上,同样在脸书上,看到了三个当年同班的姑娘在慕尼黑无比开心地相聚。同样点了个赞,却最终取消掉,转而送给她们一个 ( ̄ヘ ̄) 的表情符。

26 号一大早,在入睡之前得知连天津大哥都在去卢森堡玩了一圈之后又飞到美国去了。

自私的心魔冲开了理智的锁链,撕碎了送给所有人的节日祝福,歇斯底里地冲着把我丢在这里的这帮来自乱七八糟的国家的老外同学们咆哮着。

COME BACK! YOU ALL JUST COME BACK!! COME BACK TO ME, NOW, N-O-W!!! NEVER LEAVE ME ALONE EVER AGAIN… please…

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星期外加一个周末的孤独,足够把我压垮了。本来觉得自己还算比较坚强,本来认为社交能力臭屁的话说不定更适应独处的生活,却不曾想在真正要独处时发现,自己竟比一根芦柴棒还要脆弱。

还好,星期天一大早,我就会登上北上的列车暂时离开了。路过特里尔,路过科隆,去遥远的比勒费尔德,和姐姐姐夫阿姨一起过元旦。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安抚这头狂躁的野兽,再把它结结实实地拴好了吧。是有多庆幸,在这个国度还有简直能算亲戚的一家熟人,半个月前主动发来了热心的邀请。

圣诞节已过,元旦将至,2014 年的一月就要来了。马上就会到二月,有寒假在那里等。

大概也就是说有世界末日在那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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