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负的人

我在 Saarbrücken 的朋友们当年都觉得我是个对自己评价过低的没信心的家伙。

在很多方面的确是没信心不假，原因和对策都和今天要记的内容无关就是了；今天要写的是被德语课激起来的一些想法。

David Tennant 饰演的 Doctor 在一些极限状况下能让人们看出，这个平时跟脱缰的兔子_(?)一般欢脱的家伙，骨子里还是那个灭了同类和敌人、光是名字就能让一众智慧生命畏缩的狠角色。我们常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即便我们把自己本性的一部分隐匿起来，哪怕我们自己都把它们淡忘了，它们也依然存在，只等着被偶然的灯光照亮的机缘巧合。

十多年来，哪怕是在对所谓“人性”日渐嗤之以鼻的近年，我都惯于保持着谦虚和善的姿态。自己做出点什么往往是运气好或是别人过誉，没什么好夸的；别人做不出什么往往是运气差或是拿手的本事在别处，没什么可笑的——也就导致了当年朋友们对我的评价，也使得从前办公室里那些语言专业背景的人遇到技术问题喜欢找我帮忙。

差点连自己都忘了，少时的自己，可是个傲气到有段时间甚至堪称跋扈的讨厌家伙呢。如果中考有德育一项，恐怕根本上不了高中。

所谓凡走过必留下痕迹，虽然事迁时移，自己学得了自省和谦恭，但自负毕竟是那些年里性格的重要一部分，不是自己放低了姿态就能让它暴毙的。

我在目前的德语班上，似乎成了大家眼里的尖子生之一，被认为考试肯定能够轻松过的那种。一方面，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别人再怎么捧是他们的事；不过另一方面，虽然也还在想着各人有各人的专长，却也因为一些学员的行为，渐渐唤醒了恃才傲物的那一面。

“如果大学和以前的办公室是属于采样有偏差的环境、这种语言课堂更能反应整个社会群体的水平的话，我再不济也得是头 20% 里的聪明人了吧！”无数次忍住不要翻白眼之后，明明在领失业金的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因为为什么总是有人连要做的练习题在哪本书的哪一页都找不到啊！为什么习题题目写得清楚、教师还给大家念一遍之后总是立马有人说不知道要做什么啊！为什么七个单词填到七个空里，对完答案之后还总是会有人问其中一个空要填什么啊——就算真的没听到，其他六个都用掉了你自己说要填什么啊！拜托你们几个，上幼儿园的是你们家的小孩不是你们自己吧！经常趁着老师在那边费口舌的工夫，我就已经快把题目做完了。

还不是最恼人的。上周我们在做模拟题时有人插话问考试时两道写作题各占多少分，我们老师一时记不准，我顺手抓过我们人手一本的备考书翻到写作部分概览的那页塞到摄像头前说在我们书里这一页有写清楚，结果对方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不动，接着问我那里是怎么写的。我在心里就骂开了：不止整天问那些蠢问题，还懒成这样！此人今早快要上课了给我打电话，问我周末的家庭作业是不是要用学过的短语和句式写，我说最好是用一下；被追问说在哪能找到，回说我们课本后边就有汇总啊；对方就问具体在哪里，因为自己找不到直接对应作业题目的分类。差点就直接回呛一句要是所有可能的题目都给你列出来能用什么句子和短语拿分的话估计这课本你就直接背不动了。

多亏毕竟班上还有聪明人，也多亏自己的心智已经成长到知道伤人的话最好别说，至少在表面上，我还是那个更被人熟知的和气又耐心的乐呵大叔。但在内里，我的傲慢已经持久到能被如今的我好好分析了。

结论是，我的自负之心并没有被永久性地压制下去。之所以从高中时期开始傲气程度迅速衰减，除了心理层面的成长，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也在于，从高中到职场，周围的人逐渐被筛选成了和自己在各方面都相近的人；与他们沟通往往很轻松，自然也没什么好高傲的。而当和与自己从认知到技能各个方面都相差甚远的人长期相处，在对方不幸低于自己的情况下，“高人一等”的傲慢便不由得苏醒了。

还好，和那个骄傲的初中生相比，目前的我一来可以把这傲慢关在心里、不给周围的人带来不好的影响；二来也明知自己其实也没高到哪里去，这份傲气除了拿来自嘲不会有别的什么正面意义——多少还是的确学会了些自省的嘛。

可以说是更好地认识了自己吧。虽然不是什么自己喜欢的方面，但毕竟有认识总比没有好。倒也算是这门语言课程带给我的、除了德语以外的一项收获了。至少对以后找生活伴侣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前几天怀旧了一下，装回了 Zune 和 Open Live Writer。发现 Zune 已经远不如 Groove Music 好看好用，遂卸载；今天准备用 Live Writer 写这篇日志，但系统自带的拼音输入法在那里经常自动把拼音直接糊到文章里，写写删删累死人，终于忍无可忍，剪贴到站点后台编辑器继续写。曾经深深喜爱的本地编辑器啊，大概也不会再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