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段故事并未和预想的一般来去匆匆。
当假期结束,再一次见到伊时,那双眼眸依然如刀锋一样锐利,那张笑靥依然同骄阳那般明朗,那敞开最上边的扣子的衬衣依然干干脆脆、整整齐齐地写着“性感”两字。好,你强,你赢了,你全都赢了还不行么。
像一只飞蛾,我一点一点地靠近、试探对方。
自己说到过,发现自己是容易喜欢上一个人的,只消让对方带我去哪怕小小地冒险——算是可笑的小孩脾气吧。为此,我愿意从自己原有的轨道偏离。
Like a satellite, I’m in an orbit all the way around you.
偏偏一整个星期,伊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想问怎么回事,又怕问多。
周五下班之后准备去一个同事家里喝酒聊天,半路上两个德国人突然说要一起去写工作需要的代码,临阵开溜没有参加。凌晨回家的路上又受了点凉,整个周末都在家里咳嗽。
又是新的一周,本来是高高兴兴去上班,但先是在一场小组会议之后觉得自己在这个小组里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接着被告知下周在华沙的培训因为削减名额,我们去不成了;午饭的时候又听伊说前一天逛博物馆的事——明明之前问过我要不要星期天一起逛博物馆,怎么真去逛了也不喊我一声。于是就生出了满心的自己是个多余人的想法,简直泄气到家了。
快下班时,正在身心俱疲、半睡半醒地准备收摊走人,不想伊突然过来问我用没用过 SQL Alchemy,能不能帮忙给代码除除虫。我说我没用过,SQL 也是好多年前学的,早就忘干净了。伊说没关系,坐在旁边提供心理上的支持也好。我心里稍微一惊,一边起身跟着走,一边忍不住掂量着那句话。
强打精神听伊解释问题的所在,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提提神,也顺便拼一下运气,说不定就给抽开窍了呢。喜欢的人跟你讲话,你却觉得对方是在对牛弹琴,这滋味是相当糟糕的。终于听明白了问题,但不意外地,没有任何解决的头绪,只能看着伊自己尝试着。
I can’t solve this! 伊挫败地仰在椅子上,两手往扶手上一搭。There, there, 我拍拍伊的手背给伊鼓劲。那只手像触了电一样抽开了,伊飞快地盯了我一眼。伊决定再试试。飞快地查阅着文档,飞快地进行着试探和修改,并且自我调侃着自己的编程习惯。
我最终竟然多少提供了一些帮助。虽然只是解决了几个小错误,但也因此就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那么百无一用,心情好了起来。
一小会之后,在公司附近的超市里,我对伊说,和你看代码是我今天一整天里最有意义的事,谢谢。伊对我说,你也确实帮了我的忙,谢谢。
我进超市本来就是想买瓶啤酒,刚好看到有一提四瓶的 Zwickel,我们几个逛超市的正好是四个,买下来请客!伊用打火机给大伙开瓶——自然少不了另一个同事对“德国人天生能用任何东西打开啤酒瓶”的又一轮揶揄——我们几个就站在超市门口,看着对面的夕阳泼出一片瑰丽的色彩,喝酒闲聊。
第二天下班之后,几个人又决定再聚一聚。毕竟是群毫无私人生活可言的鲁蛇。 席间说起每个人对自己短期内的个人生活有什么愿望。我说能时不时几个人聚在一起喝酒聊天的日子就已经很好,能一直这样我就会很满足了。
因为和几年前那个圣诞市场的冬夜一样,这个闲暇的夜晚让我看到了并不难看到的未来。如今的日子并不会持续太久,甚至不必等到我们的合同结束、各奔东西。
我又说,当然能找到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一个人的话也很不错啦,不指望就是了。
伊就坐在我的旁边,在我之后发言。
伊说, 。
周四晚上又是我们办公室例行的披着 Stammtisch 外衣的 pub crawl。不意外地,最后又在我们最常光顾的爱尔兰酒吧占了两大张桌子。伊坐在我对面,拿手指堵住吸管开口,把吸管整个从鸡尾酒里提出来,跟用滴管一样把酒送到嘴里。
你真是个小孩,我笑道。我有时候确实是,伊笑道。我于是跟逗小孩一样揉揉他的脑袋。
我说,你的头发真软。伊说,但是抱歉我不想对你做同样的事。
没差,这样就好,我想。因为我了解你,大概你也已经看透了我,我想。
在那之前四十多小时的周三凌晨,我莫名醒来之后辗转反侧难再入眠。两三个小时之后才又沉沉睡去,却又做了一连串的乱梦。光怪陆离的梦境有着一条混乱且清晰的、充满互助和背叛的故事线,那些熟悉的面孔来来往往。
伊走到我面前,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So, you want to have sex with me? 听到了这么一个问题。
脑中立马冒出来的是办公室里那间明亮又整洁,当初在 Starkbierfest 后一天宿醉到不行、直接躲在里边睡了半个钟头的厕所。
生活就是这么一个爱作弄人的婊子,还没等那个呆若木鸡的我想出任何回答,就被从梦境之外传来的闹钟声叫醒了。时间把握得如此精准,让我直想笑。
那天我们都在各自做各自的活,下班之后各自走人,一整天都没说一句话。
明知对自己没有好处,明明想要停止,但偏偏忍不住。成瘾真是个恼人的现象呢。
她说了什么呢?
没想到你还会摸头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