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我饿得晕晕乎乎,进了超市。
可是饿着肚子的人怎么能去超市呢?那里的面包、零食、水果、蔬菜、肉奶蛋,全都散发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有些还带着打折标签,这就更难摆脱了——只能把它们从货架上抓下来,扔到购物车里。
我就是这样买了一个叫做 Papaya 的浅绿色水果。但是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买的是什么。当时想的只是,这热带水果我似乎从来都没有吃过,凡事都要尝试一下嘛,反正正在打折,不好吃也不会损失多少。
等到拎着巨大的两包杂七杂八的食物回来,吃过晚饭,大脑的血糖供应恢复正常,我总算反应过来了:Papaya,这外观和名字都充满着浓郁热带风情的家伙,不就是木瓜吗?
高中时有一次,在一家餐馆吃过一道菜,搭配着已经忘了是哪种海鲜的,正是一片片的木瓜。那道爹妈声称吃着味道不错的菜在我的口中引发了一场核灾难,让我从此留下了对这种水果无以复加的负面印象。
哪知如今竟买了一个回来。
几天过去,这只木瓜慢慢开始变黄了。
晚上从学校回来,实在懒得做饭,就决定处理掉这个从未生吃过的异域果实了。
噫,看看这些小种子哦!虽然已经在无数地方见过无数次木瓜的剖面图,但不曾记得有图片准确地描绘出了这些种子的形态细节。这些用透明的胶质把自己裹成球形、在灯光下剔透的黝黑黑的种子,躺在橘黄色的果实中间。我这一刀下去,分明是打开了一个满当当的珠宝盒!
试着嘬了几颗种子的胶质皮尝味道,是淡到几乎没有的清甜。失去了晶莹的外套的种子,就从一颗珍珠的模样变成了皱巴巴的一粒黑胡椒。
多少有些不舍地清掉了种子,用勺子挖着果肉吃。
罗勒、姜饼、杏仁糖、撒着肉桂粉的大米布丁,如今我热爱的食物里,有多少是第一次吃时差点都要吐出来的?
是因为生吃时保留了更多的果香,还是单纯地因为口味变了?
除了几条筋脉那里微微有点发苦,这木瓜是种天鹅绒般柔顺圆润的甜。不是苹果橘子火龙果一类的清甜,却类似芒果和椰肉,复杂浑厚,如大提琴的弦音。然而自然地,这味道又不像芒果不似椰肉。词汇贫乏者如我,实在无法准确形容。
吃得开心,也就很庆幸冒失地买了一只木瓜回来,洗清了它在我心里的恶名。
蓦然想起前段时间和心理师聊到的,不管是谁,或早或晚,都会长大,不是年龄层面上的那种。长大,是否就意味着,能用淡然的、客观的心,去对待生活中的一切?是否就意味着,当我平生第一次切开一只木瓜,看到里边晶晶亮的小圆球种子们,只会在心里波澜不惊地说,欸,竟然都有这么一层胶质,以前见过的图片里看不出呢。
会有那么一天,对于第一次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事物,我只会很平静、很酷、很有大人味地看待。那时,我不会屁颠屁颠地去写一篇文章,去描述一只木瓜的由来、模样,还有根本不知怎么描述的味道吧。
只是我希望着,当我长大之后,还能记得曾经那个二十五岁的无知青年,在他第一次剖开一只木瓜时,那简单的、孩子气的,满满当当的讶异与欢喜,像是发现了一座真正的宝藏。
我的父亲呀,你尝过那么多、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是吗?总是好奇又胆大的你,一直信心满满的你,走南闯北的你,不管是路边摊还是顶级餐厅都能吃得开心的你,有没有吃过作为水果的木瓜?我很想把我这次吃木瓜的经历和所想,坐下来和你聊一聊呢。
好多诸如此类的鸡毛蒜皮的事,都想和你聊呢。
Papaya, Papa 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