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udweiler 小镇

Saarbrücken 虽然不大，但也认认真真地划出了好几个区。不过 Dudweiler 似乎不是其中之一，而是扮演着郊区小镇的角色。

从小镇搭乘公交，不用二十分钟就能让自己置身于 Saarbrücken 的繁华地段。然而和住在市区的同学们比起来，这已经能算得上是路途遥远了。而住在市区的同学占绝大多数，他们如果组织起来一些可能会持续到很晚的热闹活动，我就无法全程掺和了：这里的公交车在午夜以后逐渐停运，要一直等到早上五点多才重新开跑。作为一个人生地不熟的老外，我是断然不敢下半夜独自步行出城回家的。因此，已经有两个同学鼓动我早些摆脱 Dudweiler 村民身份，加入他们的城里人俱乐部了。

不过，除了有时不能到集体活动里掺一脚以外，住在这个小镇也没什么不好。最明显的一点，这小镇上称得上是移步换景的美丽样貌，是城里很难有的。让人印象深刻的是这里一家一栋的私宅，几乎每一栋小洋房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尤其是墙面的颜色和庭院的装饰。房子的颜色大多是清新明快的色彩，红黄蓝绿不一而足，也有房子以淳朴的木头或石面示人。沿着一条街望去，缤纷的颜色让路上行人的心情哪怕在落雨纷纷之时也能点亮。小洋房大多有自己的庭院，这些可以被外人所见的私人领地，是房屋主人们精心布置的展示自己的舞台。每个院子的草坪和花簇都有独特的布局，一些别致的小点缀则是庭院们的点睛之笔。一户人家有一块白沙铺就的平整的四方沙塘，边沿点缀着圆石和芦苇，颇有日本园林的风味。一户人家的院子边缘处，几个橙色的乌龟和青蛙的雕塑围成一道圆弧，围起来的区域内铺了一地棕褐色的小石子。近日秋风起，乌龟和青蛙们已经几乎被黄褐色的落叶盖住，似乎要做一冬的好梦。还有一家，在架空的门廊底下放倒了一个大陶罐，罐口是一滩小水塘，恰似有谁刚刚撞翻了这一罐清泉。水塘正中，一个小小的喷泉舒展成一片透亮的莲叶。水塘岸边，一只小瓷鸭饶有兴致地看向水中，不知那里有没有鱼。至于插在大花盆里的风车，被花草遮掩的人像甚至佛像，灌木修剪成的院门，门廊边的小木马，房门上的风筝饰品，以及最近逐渐摆上窗台的、晚上真的有蜡烛在里边闪烁的南瓜灯，就更是花样翻新不胜枚举了。

另外，在我所见的范围内，不管是私宅还是公寓，不管是窗台还是阳台，必然会有大盆小盆的花。哪怕是已经有了一院子的花草树木，在围墙栅栏上、在房子窗台上，照样挂着摆着各种鲜花。更有心的人，会在花盆里插上、在窗玻璃上贴上蝴蝶或小鸟的图案，更显生机盎然。

到了晚上，小镇又是另一番光景。

从学校搭公交回来，在 Dudweiler Markt 下车，沿着 Saarbrückerstraße 步行大约十分钟，就能走到我的栖身之处石灰窑路 Kalkofenstraße 的路口。Saarbrückerstraße 靠近市场的一头店铺繁多，花店、菜场、药铺、彩票店、眼镜店、餐馆、服装店、理发馆，甚至还有家针灸所。往前走去，店铺就逐渐被住家取代。在学校上完德语课回来，走过这条街的时间会落在晚上八点左右。道路两边店门紧闭，几家店里留着几盏壁灯，只有餐馆里还传来浓烈的香气和依稀的人声。路上许久见不到一个行人。往前行去，却发现连住宅也大多黑灯瞎火，是没有开灯的习惯，是喜欢日落而息，还是说大部分房子其实是空的？倒是端坐在离街道有一小段距离的山脚树丛中的那栋说是小城堡大概也不为过的沧桑无比的老屋，有昏黄的灯光从每个高挑的窗户里透过窗纱洒出来。还要路过一家墓碑店，这家院里摆着各种材质和色彩各异的石头，很多已经加工成型，就差定制上一个名字。这些刻有天使、铃兰、大树和十字架的石块，被路灯的柔光笼罩着，安详地睡在这深秋的凉夜里。

今天和同学提起这静到让人心里多少有些发毛的经历，他说就算是在 Saarbrücken 市里，天黑之后，除了几条主要街道还会比较热闹以外，剩下的街道也会沉到一片无人的寂静之中。宁静到极点，反而会让人想念小县城那晚上九点多还依然纷乱喧闹的气氛了。

倒也不是没有热闹的公共场合，前边提到的 Dudweiler Markt 应该就算小镇非常热闹的所在。最开始我还以为所谓 Markt （市场）就只是指公交站旁边的那栋既算不上大也算不上热闹的大约是购物中心的建筑（有一家很大的中餐馆，从外面看去就很气派，不过铜字的对联得从左半边读起），后来才发现周围竟有这么多各式各样林林总总的商铺，再后来才发现这里的广场上每周二和周五都会冒出漂亮的棚子，隆重地举办一个小小的集市。衣服、水果、蔬菜、鲜花、香料（从既当装饰又当招牌的粘着各种香料的粗布条上看到了花椒和八角茴香）、蜂产品、水产品、烤鸡烤肘子，应有尽有。从烤鸡和烤肘子的那家摊位车上的喷涂信息可知，这家商户是从另外一座城市过来赶集卖东西的。人们在这里闲逛聊天买东西，虽然赶不上家乡那边集市比肩继踵的盛况，却也有热烈的气氛了。上次等车的工夫过去看了一眼，本地产的大蒜比 Lidl 那边从中国进口的要便宜，下次开集时拎个袋子去买点。只是这周五是十一月一号，大小也算是这边的传统节日，大概不会有人出来卖东西吧。

前两天在家门口遇见一个老大爷，大概是以前碰过面（是住在这条街打过招呼，还是说这位就是第一次穿越小树林时遇到聊天的那位啊），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说你住在这里啊，租的□□□□家啊蛮不错的，没听错的话对我用的是“Sie”，让我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今天坐公交车去学校（出门晚了就来不及爬山了是不？才不是懒呢），路边一群小朋友成群结队看起来要去学校，见公交车来，都纷纷冲司机摆手打招呼。

说到司机，我到现在都还无法习惯，在过马路的时候，司机绝对会停下车来让我先过。我若也停下来等他们先走，他们会冲我摆手示意表明一定要让着我，往往还会配上微笑。

来时在从法兰克福到萨尔布吕肯的火车旅途中，特别是从曼海姆转车之后，我一路见到了很多小镇。Dudweiler 其实算不上非常漂亮的一个，论大小它恐怕也只能算是中型甚至小型的一个。这个德国边陲上的小小联邦州的小小首府旁边这个小小城镇，大概对于大部分德国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若我不是落脚于此，可能都不会过来看一眼。而我正是落脚于此，才有机会见识到这里的美丽，体会到这里的寂静，感受到这里的友好，从而形成对这个国家最初的印象。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小镇只会是我生命旅程（甚至是我在这个国家的旅程）中短暂的一站，但同样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一站，我将收获一些会在我余下旅程中一直相伴的深刻记忆。

但愿都是如此美好的记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