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我这个在德国呆了几年的家伙,反倒是在瑞士,头一回亲历正儿八经的狂欢节。一起去柏林、一起去德累斯顿的这个三人组,这次一起去了巴塞尔。
三天里,城市中心地带都处在一种有序地混乱着的半瘫痪状态中:电车停运,街道封闭,着装怪异夸张的乐手们游走在大街小巷,鼓号琴笛一直响到凌晨。孩子和小丑们往人们身上丢彩色纸屑,有些被撒了满头满脸万紫千红的人却也随后得到了糖果、橙子、酒、鲜花、土豆之类的小小馈赠。不时能看到年轻姑娘尖叫着跑过街道,后边两三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们攥着满把纸屑穷追不舍。终于被抓到,立马便被塞了满脖子的五颜六色,几个少年朋友们就笑闹成了一团。游行花车上的妖魔鬼怪们又得算是另一个物种,朝人群丢糖和水果似乎才是主业,作弄人反倒是偶尔才拿出来当调剂的——也就难怪花车周围总是跟着一大堆小孩子了。
把所有街道都厚厚地盖上一层的圆形和十字形的彩色纸屑,对我们这几个头回见识的老外们是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的。狡诈者如我,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屡试不爽的被撒纸屑的法子:只消看到拎着纸屑袋子的小孩子,去招惹一下就好了。有一个小丑带着几个打扮成贵族的小朋友,拉着满载纸屑和糖果的小木车物色作弄和款待的对象,我当着一个小贵妇的面偷走了他们一把紫色的纸屑去撒朋友,结果不出半分钟,得到报告的小丑就从我背后扑住我,几乎把半袋子纸屑都塞到了我脖子里。我和朋友们乐不可支,而那个揭发我的小姑娘守在小木车旁看着这个窃贼遭到惩罚,文静又得意地抿着嘴笑。一个朋友在路过一个小男孩的时候捏了一下他的面具的大鼻子,也遭到了纸屑偷袭。回到老大哥的住处,脱下外套抖一抖,带回家里的狂欢节就铺满了地板。
当然,我们也不是只会招惹小朋友的坏家伙。一路上得到不少橙子和糖果,不少就转手送给了小孩子们。于是就有小朋友在花车经过之后没有得到糖果(毕竟僧多粥少),正不得不开始期待下一辆花车经过的时候,很意外地得到来自我们的糖或橙子。小小孩经常立马喜笑颜开;稍微大一点的小孩子则往往转身仰头一看,发现从天而降的糖果竟是来自几个老外,就略带疑惑地道谢——所以到后来我们发糖就主要瞄准两三四岁的小小孩了,看小不点们喜出望外实在是太有趣味。即便是这样,一天下来,我们自己的口袋也是满当当都是各种糖(还主要只是在街上捡漏的成果),另有鲜花、徽章、土豆若干。
我在三天里一共两次得到超小瓶的烈酒(一次是一个面具大叔在我们路过的时候送我们土豆、橙子和酒,每拿出一样来都高声念名字,跟个德语教师似的 😀 ;另一次是一个拌成魔鬼的年轻人拿充气的三叉戟佯装戳我,我也就顺势倒地装死,对方很开心地给我一小瓶奶油味的力娇酒),都是到手之后立马开瓶下肚,小丑也高兴,自己也高兴。最后一天的花车大游行时,我弯腰去捡从花车上撒下来的礼物,却发现是一枚套套——我觉得我没有看走眼,这虽然完全用不着但也立马被我很开心地收下的小物的确是从花车上抛过来的。如果真是这样,这节庆还真真能算是面向所有年龄段的呢。
是啊,这狂欢节面向的对象的确是全年龄段,从懵懂无知的婴幼儿到耄耋之年的长者。有穿着小蘑菇服装的小宝宝被挂在大蘑菇家长胸前参加游行,也有小学生组成的奏乐方阵,还有坐在轮椅上被保姆推着的盛装的老妪,手里捧着获赠的鲜花。所有人都在享受节日。
当几乎所有人都在喧闹中入睡,当街上的音乐终于告一段落,凌晨四五点钟的街道上,清洁工人将整座城市从缤纷的一层纸屑、零星遗落的糖果和被踩扁的蔬果之下挖掘出来。狂欢节的第二天和第三天,依然和第一天一样,从一片干净整洁中开始,仿佛前一天的疯狂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我们作别老大哥、离开瑞士的时候,三天的狂欢也已经到了尾声。巴塞尔,这座毗邻德法两国的瑞士城市,即将重新恢复有序和宁静。
只不过,那些依旧藏在衣袋和墙角的小小的彩色纸片,还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时不时地露个面,让人在依然等待着春天的时候,还能想起阴冷冬日里这段热火朝天的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