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居家休假中见证历史

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过去了七十多年。

上周三,三月 18 号,默克尔非常罕见地发表了一次不是贺年的电视讲话,把武汉肺炎称为二战以来德国面临的最大挑战。虽然听到德国领导人提起二战感觉多少有点微妙,但这场在欧洲迅速蔓延的疫情给德国带来的冲击可见一斑。

16 号星期一,大伙在办公室各自带走了自己的电脑,各自道别,不知何时能再见:我们终于争取到在家办公了,虽然怎么说都已经算是晚的了(巴伐利亚州当天已经宣布了进入紧急状态的细则),虽然我过了周二就要开始直到月底的休假了。

周二居家办公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大概是因为精力更不容易被分散的缘故吧。

本州的紧急状态里有一条,从周三开始到月底,包括超市和药店在内的提供生活必需品的店铺可以开到晚上十点。这个晚上八点之后还能买菜的可能性让我激动不已,想着无论如何也要体验一下这条具有历史意义的举措。当天晚上做好心理建设工作,九点钟拎着购物袋出了门。Lidl 乌漆抹黑,大门紧闭。Kaufland 和旁边的一家药店也关着,枉我还冒险坐了一趟有轨电车——所有车门果然是到站全部自动开启,不用去按开门的按钮;车上几乎是空的,通风的小窗也大都开着;一个欧洲面孔的中年女士戴着一副口罩,只不过是戴在下巴上。白跑了一圈,垂头丧气地站在电车上往回走,却猛然看见不怎么经常去的那家 REWE 竟然还开着。提前一站下了车,过去扫了一堆蔬菜和蔬菜罐头之类的,小票的打印时间写着“21:48:38 Uhr”。

至于其他商店和餐馆是不是只能开到下午三点,健身房是不是也彻底关门了,我就无从得知了。毕竟感染人数的指数曲线已经过了缓慢增加的那段了,的确不想出门。

只是厨房里的盐不多了。深夜囤货时也忘了买些水果。虽然不是燃眉之急,但就像是我手机屏幕上那条划痕一样,只要想到就觉得难受。焦虑了几天,决定周六一早再去一趟超市了。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哪曾想过会有一天过上这种就连出去买盐都要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们没有经历过战争时期,但如今的日子,可能就是我们能经历的生活形态里离战争状态最为接近的那种了吧。谁也不知道炮弹什么时候会掉到谁的头上,只是这炮弹遁于无形,也能从身边任何人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打过来。超市的收款台前按照“人际距离尽可能保持至少一米半”的规定在地面上贴出了分割线。我在排队时,后面的男子用手稍微遮住嘴巴咳了几声,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且不说咳嗽本身在如今的时空背景下就已经让人神经紧绷,只简单用手遮住这种行为就明显和各方各界一直苦口婆心教导的方法向左。

让你买盐,让你吃水果。

至于有没有中招,可能要等两个星期才能知晓了。

在这所谓居家休假的日子里,也没有什么事做。今年早些时候买的那盒一千片的拼图,把地板打扫干净之后,拆开了。拼了整整两天半。是一幅三只拉布拉多小狗崽的照片,一只黑的一只黄的一只棕的,趴在白绿格子的毯子上,背景是涂成淡绿色的木板墙。

一只又一只小狗拼好了。一个又一个国家或者地区进入了紧急状态。一条又一条纾困政策,一条又一条命。

星期天午后,我把完工了的拼图挂到了墙上,默克尔宣布全国范围内禁止公共场合两人以上的集会。我收拾妥当,正在看她不到一小时前的记者会的视频,她说,这不是建议,是规定。这时手机冒出来一条通知,默克尔进行居家隔离。原来记者会之后她被告知,周五为她接种肺炎链球菌疫苗的医生确诊感染了病毒。周二的新闻说默克尔的病毒检测是阴性,但还是会定期复测,也没有不隔离了的消息。

全德国确诊三百余例时,我妈就紧张得不得了,没管我在上班就给我打电话说你快去买口罩防备着。我说你紧张什么的,这才三百多,三千多例也只是时间问题。短短几星期的时间,不止三千的数字达到又超过了,23 号的确诊数已经几乎两万两千七,光是巴伐利亚就已经几乎五千了;24 号再看,两万七千四,五千七百五。这还是在连做检测都要先满足一堆七七八八的条件的前提下的数字。而德国本身,也的确是处在二战以来从未有过的给公共生活大规模设限的形势之中。

再考虑到世界范围内已经造成的伤亡以及正在浮现的经济冲击,这次流行病,应会在历史上留下长久可见的伤痕。而我们,有幸或不幸地,正在以各自的方式,见证着历史在书写一件世界性重大历史事件时的笔触。


今天早上看到一则新闻,慕尼黑一名三十三岁男子宣称自己感染了病毒,并舔舐地铁售票机和站台电动扶梯扶手,还拍成短片传上网。结果嘛,当然就是被警方逮捕并受到严重人身伤害罪指控啦。如果隐去时间和地点信息,说出来会以为是日本搞笑节目的情节吧……无法理喻的人类残次品还真是到处都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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