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破三十、湿度破一百万亿的鬼天气持续了一整周,终于熬到了头。今天的气温几乎一直不到二十度,还一直下着雨,很是舒服。
吃过午饭,打个盹,被外边的雨声叫醒,拧开床头灯,看了一会儿《The Emperor of All Maladies》,感叹一本书看了好几年,终于看了一半了。
真是个无比惬意的星期天,这么慵懒地度过简直最棒了。
简直可以算得上完美了吧,如果没有家母又在生一些事端的话。
就是老家那边司空见惯的烂东西:要么是什么七姑八舅、要么是什么张三李四问我妈我找没找对象生没生孩子,然后就是怎么不找啊怎么不生啊这样不行啊你怎么不催他啊,这老太太被说烦了就来念我。我也就每次都说那些人再多管闲事你就如此这般地怼回去就是,有本事在我回去的时候当着我的面说。
然而生长在齐鲁大地上的圣贤后人们能听懂的就只有“传宗接代”“多子多福”和“听话”“孝顺”“老的无错天无错”,其他的道理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我又压根没有半点“听话”的意思,这老太太就更不高兴了,什么“丢人”“不自觉”“要你有什么用”“你就堵门朝天过吧”“怎么不去跟你奶奶说”之类的话就生怕会发了霉,赶紧全数搬出来再晒一遍,非得让我冒火并且让她自己更冒火。
不是一次两次,不是十次八次,不说成百上千次也不会比唐僧撞见妖怪的次数少了,这老太太也不是没文化,这种行为的唯一结果是什么无论怎样也都应该能总结出来了吧?但就跟那个东土大唐来的和尚始终与一地哪有妖精往哪钻一样,这位女士还是隔三岔五地就要忍不住以“今天在哪哪哪遇到了谁谁谁”开始再一次的自讨没趣。
我也明白,这顽冥不化的老太太固然可气,但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孔老二家“君臣父子”、“仁义道德”的受害者?每个七姑八舅、每个张三李四问的是我的情况,但谁看不出,他们也是在指责这老太太没有尽到作为家长、作为母亲的义务,不但打点不好孩子的人生,也是和不肖子孙一块耽误了家族的香火传续?
我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我生活得很好,用不着她费心,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旁人再怎么问,你不去理会便是;但她做不到,我也不奢求她能做到——毕竟她还深陷那个礼教的泥坑里,即便有心,怕也无力。
好个礼义之邦,《孟子》到底在说什么一概不知不要紧,那句“不孝有三”倒是家喻户晓。你只要胆敢不老老实实、孝孝顺顺地遵从十八、二十八、三千六百八十八代祖宗都遵守的“生孩子—生孩子—生更多的孩子—盼孙辈—盼重孙辈—死”的唯一正确路线,你就是个混蛋是个畜生;你只要没办法把自己的孩子保持在这条路线上,你就是失职。
我怎么能不恨毒了这两千年的礼教,怎么能不恨毒了所有那些卫道士们?
偏偏还得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不能冲着那些人白眼一翻,甩一句“关你屌事?”
搞笑的是,往往还就是这些人在问我为什么不“回国发展”。
再过不到四个星期就又要回国一趟了。亲近的亲戚们也就罢了,那些我不想理会的闲杂人等,就看他们有没有那个别惹是生非的自觉了。但若是赶上我心情好,说不定还不至于太难堪——礼貌地送一句“此事原与君无干,何不 halt Ihre Fresse”就是……啊,似乎没有比“关你屌事”更礼貌?那就微笑着说好了?
我还没上小学时就已经学会查字典,喜欢看一些科普类的书了。有一次我大舅还是二舅来着来我家做客,我给他看我的书,但他忙着和我爹妈说话,简单一翻就放到一边去了,我就不开心地直接说“怎么乡下人看书就是不仔细”,害屋里所有大人都大吃一惊,我舅还哈哈笑我说“看看这个小城华子”[*]。
不是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么?不到七岁的我就敢当着亲舅的面呛他了,你们算老几?
我这狂妄乖张的一面,可是就连我的朋友们都没几个见过呢。所以我要真直接骂起人来了,也似乎能算 consider yourselves lucky?
*:本地方言,“城华子”(音)是“城里人”的戏称,对应“山杠子”。
把老人接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