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远天高

被我起过绰号叫“都歪了”、名叫 Dudweiler 的小镇,是我迈出国门、开始读硕士时的第一个落脚之处。当时,还专门写过不止一篇文章描述它的风貌。其实“堵得歪了”更贴合读音,连接这座小镇和大学的那条路每个工作日的下午四五点钟也的确是会堵得歪掉的。

离初到此地,已经三年有余了呢。时迁事异,那时对未来的憧憬,在我可以预见的未来,都不会再有:整个种族的全部“文明史”其实只是一个笑话,而微不足道的单个个体对自己的命运往往都无法掌控——这两点,都是让人很痛的。

Dudweiler,我们又见面了。虽然我几乎已经成了完全另外的一个人,你却几乎没有改变丝毫,除了一片空闲的荒地现在在盖起一座房,另一条街上颓圮的一间空屋已经翻新。

搬到了这座小镇,由此开始了自己的硕士学习;拿到学位之后,又搬回了这座小镇。对重要性为零的一些细节有着莫名偏执的我,在萨尔州的生活歪打正着地成了一个完满的轮回。虽然初衷只是希望找个尽量便宜、退租灵活性又比较大的地方,住到找到工作而已。

在德国第一个住处是半地下室,小小的窗户只能贴着地面看到路对面那座阳台上满满当当开着红色花朵的小楼。之后搬到市区的学生公寓二楼,虽然窗户面向这个L形公寓楼自己的花园,但因为不巧在L的拐角处,我那间公寓是宽而短的一间,窗户缩在别的公寓后面一截,半个视野也就被隔壁的墙挡住了(啊,隔壁……真是天凉好个秋)。上一个住处在三楼,卧室窗户面对着的只是街对面的一排楼房,厨房那边倒是有个算是宽敞的、几栋楼房围起来的院落的景致。回到 Dudweiler,却没有回到地下室——现在这间房间在五楼,而这么高的建筑在整个小镇也没有几座,我的窗户面对的方向更是没有任何遮挡。于是就能看到精巧的小洋房沿着街道排开,直到远处的森林。多云的中午,大朵的云团铺陈在天空,却不妨碍阳光强调房屋和树木的线条;落雨的傍晚,整条街道在街灯下被雨水洗出亮晶晶的暖黄。这幅时刻都在变化的巨大风景图,时不时让我想起“天高地迥”四字。

越搬家,窗外的景象就越宽广了呢。

天远地阔,哪里能容我谋生呢?

黑暗里,窗外的小镇散着点点灯光。夜色包容着一户一户渺小的人家微不足道的故事。又过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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